1998年那会儿,我接到任务要去四川接兵。那时候我还在部队里干着,算是老兵了,干了快十年,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。接兵这活儿对我来说不算陌生,每年都要跑几个地方,带回一批新兵。这次目的地是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,一个偏远山区,条件挺艰苦的。我带着几个同事,坐了火车又换汽车,颠簸了好几天才到。
到了地方,我本来是想着赶紧把任务完成,然后回部队交差。那年头通讯不发达,手机还没普及,联系全靠写信或者托人带话。到了阿坝之后,我们先跟当地的武装部对接,把新兵名单核对清楚,然后组织体检、政审这些流程。忙活了好几天,基本上都顺顺利利,眼看着就要收尾了。
那天是最后一天,我在街边一个小饭馆吃饭,准备吃完就收拾东西走人。饭馆挺简陋的,就几张桌子,墙上还挂着几块腊肉。我正低头吃着面,突然听见有人喊我名字,声音有点熟悉,但又有点沙哑。我抬头一看,愣住了。那人瘦得跟竹竿似的,穿着一件破旧的军装,脸上全是风霜的痕迹,眼窝深陷,跟我记忆里的样子差太远了。我仔细一看,才认出来,这是老李,我的战友。
展开剩余79%老李跟我是一个连队的,当年一起扛过枪,一起摸爬滚打过。那是80年代末,我们都在边境线上待过,那时候条件苦,任务重,经常一连几个月吃不上热饭,只能啃干粮喝冷水。老李那时候是个壮小伙,个子不高,但力气大,性格也耿直,特别能吃苦。
我们俩关系不错,经常互相帮忙。他扛不住的时候,我帮他背装备,我累倒的时候,他也给我打掩护。那几年,我们一块儿经历了不少事,有时候半夜被紧急集合拉出去执行任务,回来身上全是泥,连脸都看不清。那种日子虽然苦,但回头想想,也挺值得的。
后来部队调整,我被调到别的单位,老李退伍回了老家。退伍那年他还给我写过一封信,说他回了四川,打算好好干活,养活一家老小。那之后就没联系了,时间一长,我也忙着自己的事,慢慢就淡了。我一直以为他过得还行,毕竟他那人能吃苦,干啥都不含糊。可那天看到他这模样,我心里咯噔一下,感觉不对劲。
他走过来,冲我笑了一下,那笑容干巴巴的,没啥力气。我赶紧招呼他坐下,问他咋回事。他没急着说,先点了碗面,埋头吃起来,看得出来是真饿了。吃完他才开口,说这些年过得不好,家里出了不少事。他退伍后本来想靠着在部队学的那点手艺找活儿干,可老家那地方太穷,根本没啥机会。他先是去给人盖房子,后来又跑去矿上干活,但挣得不多,还经常被拖欠工钱。家里老娘身体不好,常年吃药,媳妇带着两个孩子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前几年他爹去世,欠了一屁股债,他只能四处借钱,把债还上。结果债刚还完,他自己又病了,肺上出了毛病,干不了重活,整个人就垮了。
我听着,心里不是滋味。老李那人,当年在部队里从不喊累,再重的担子他都咬牙扛着。可现在,他连顿饱饭都吃不上,身上那件军装还是退伍时发的,穿了十几年,袖口都磨破了。我问他咋不去找组织帮忙,他苦笑了一下,说他试过,但老家那地方穷,上面拨的钱根本不够分,他也不好意思老张嘴求人。我听着这话,心里更堵得慌。当年我们一起扛过枪的人,咋就混成这样了呢?
我问他现在干啥,他说就在这附近给人打零工,搬点东西,干点杂活,一天能挣个十来块钱,够买点米和药。我算了算,那点钱连基本生活都撑不下去,更别提养家了。他还说,两个孩子都上学了,学费是他借来的,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,冬天冷得要命,只能靠烧柴取暖。我越听越觉得难受,这日子过得也太苦了。
我想起当年在部队的时候,老李是最不服输的那一个。有一次训练,我们连队拉到山里搞长途拉练,背着几十斤装备翻山越岭,走到半路好多人都撑不住了。老李那时候脚上磨出水泡,走一步疼一步,但他愣是一声不吭,咬着牙走完全程。收队的时候,连长还特意表扬他,说他是块好料。可现在这块好料,就这么被生活磨得没棱没角了。
我问他咋不离开这地方,去城里闯闯。他叹了口气,说他也想过,但没文化,没手艺,年纪也大了,城里不好混。再加上家里一堆事,走不开。他还说,前几年有个老乡去了外地打工,结果被骗了钱,回来啥也没捞着,他怕自己也落那下场,就没敢动。我听着这话,心里挺不是滋味的。部队里教我们的那些东西,到了地方上好像一点用都没有。
那天我们聊了挺久,我看着他瘦成那样,心里老觉得欠了他点啥。我从兜里掏出身上带的几百块钱,想塞给他。他死活不要,说啥也不能拿我的钱。我说这不是施舍,是兄弟之间的帮忙,他还是摇头,说他还有手有脚,能干活,不想靠别人。我拗不过他,只能把钱收回来,但心里更难受了。
吃完饭,他说要去干活了,走之前拍了拍我肩膀,说了句“老兄弟,能再见一面挺好”。我看着他走远,那背影瘦得让人心里发酸。我站在那愣了半天,想起当年我们一起扛枪的日子,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,眼眶有点湿。我不是啥感性的人,但那天真挺不好受的。
回到部队后,我老想着老李的事。接兵任务完成了,新兵带回来了,可我心里总有个疙瘩。我试着跟领导提了提老李的情况,想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。领导说这事不好办,退伍兵的事归地方管,部队能做的有限。我又托人打听了一下,老李那地方确实穷,上面政策是有了,但落实到下面就打折扣,能帮到他的太少。我还想过自己凑点钱寄给他,可又怕他不要,心里挺憋屈的。
后来我听说老李还是在那干零工,日子没啥起色。有人说他肺病越来越重,干活都费劲了。我听着这些,心里老觉得不是滋味。当年一起扛过枪的兄弟,咋就落得这地步了呢?我有时候会想,要是当年他没退伍,或者部队能多教点实用的东西,他是不是就不会过得这么苦。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啊,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熬过来的。
那次四川接兵的事,我到现在都忘不了。不是因为任务有多难,而是因为老李。他让我明白,部队里的兄弟情是真的,但生活这东西,有时候比战场还残酷。我后来退伍了,回了老家,日子过得还行,可每次想起老李,我心里还是堵得慌。他那样子,估计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。我有时候会想,要是能再见他一面,哪怕帮不上啥忙,至少能陪他说说话,也算尽点兄弟的心意吧。
这事过去二十多年了,我现在年纪也大了,身体也不如以前。回头想想,1998年那次四川之行,真的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次。不是因为别的,就是因为老李。他让我看见了生活有多不容易,也让我知道,有些人再努力,命不好也没辙。我挺后悔的,当年没多拉他一把,可那时候我也没啥能耐,能做的都做了。现在想想,还是觉得挺对不住他的。
老李的事,我跟不少人说过,大家听了都挺感慨的。有人说这是命,有人说这社会就这样,穷地方的人没出路。我也不知道该咋说,反正每次想起他,我都挺难过的。当年一起扛枪的兄弟,现在却过得连顿饱饭都吃不上,这滋味真不好受。我有时候会想,要是哪天真能再见他一面,我一定要好好请他吃顿饭,哪怕他不要我的钱,至少让他吃顿热乎的,别再那么苦了。
这就是1998年我去四川接兵的事。不是啥惊天动地的大事,就是一个老兵的真实经历。说出来也没啥别的意思,就是想让大家知道,那年头的生活有多难,有些人有多苦。我现在过得还行,可老李的日子,估计还是老样子。我挺希望他能好起来,可现实这东西,不是想咋样就咋样的。这事在我心里憋了二十多年,说出来心里稍微好受点,但那份难过,估计是散不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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